造柴油机的山东企业拯救“游艇界劳斯莱斯”

作者：斯诺克直播  时间:2024-03-05 16:04:55

  意大利豪华游艇制造商法拉帝集团（下称法拉帝，近日在港交所上市，但它的老板却来自中国。 （视觉中国/图）

  “每个产业都有一个周期。潍柴的资金实力很强，因此它总能等到产业回暖的时候。”

  晚上8点，法拉帝公司的停车场仍停着不少汽车。而在几年前，一到下午5点，一辆辆私家车就被开走。

  2022年3月31日，意大利豪华游艇制造商法拉帝集团（下称法拉帝，09638.HK）在港交所上市，但它的老板却来自中国。

  十年前，潍柴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下称潍柴）向法拉帝投资3.74亿欧元，获得75%股权，实现控股。截至上市，潍柴持有法拉帝86.055%的股权。

  潍柴由山东国资委控股，总部在山东潍坊。官网显示，其是一家跨领域和跨行业经营的国际化公司，在全球拥有动力系统、商用车、农业装备、工程机械、智慧物流和海洋交通装备等业务板块。柴油发动机龙头潍柴动力（000338.SZ）也是潍柴的控股子公司。

  法拉帝招股书显示，截至2021年前三季度，营收和净利润分别为6.93亿欧元、3209万欧元。而被收购时，法拉帝的营收不足3亿欧元，且处于亏损状态。潍柴入主后，扭亏为盈。

  法拉帝的产品分为复合材料游艇、专门定制游艇和超级游艇。在高价值游艇市场，法拉帝处于领头羊。其招股书显示，2021年，法拉帝80—99英尺的舷内复合材料游艇及30米（约100英尺以上）的舷内专门定制游艇取得的全球市场占有率分别约为20%和40%。2018年至2021年，法拉帝已售出7艘超级游艇，位列全球前十。

  “2015年，潍柴海外业务全面开花。每100块钱出售的收益中，有57块钱来自海外市场。”潍柴曾在宣传中如此介绍海外业务的贡献。

  2009年至今，潍柴通过近10起海外并购发展成营收超过三千亿元的巨无霸。海外并购风险重重，潍柴是怎么做到的？

  法拉帝由Ferretti家族在1968年创立，于1982年起开始生产机动游艇，此后多年通过收购和整合其他游艇品牌来扩大业务。

  目前，法拉帝拥有7个游艇品牌。其中，它于2000年收购的“Riva”被公认为游艇中的劳斯莱斯，曾出现在玛丽莲·梦露主演的《热情似火》等经典影片中。

  这与一桩收购案有关。2006年10月，私募基金公司Candover发布的一份公告显示，其从同行Permira手上，通过杠杆收购法拉帝60%的股权，收购价约17亿欧元。

  杠杆收购是指收购方以目标公司资产及未来收益作为借贷抵押，借贷利息以目标公司未来的现金流支付。这相当于用别人的钱来收购，实现“空手套白狼”。然而，一旦目标公司的经营出现一些明显的异常问题，风险就会浮现。

  2008年，金融危机在全世界蔓延。豪华游艇行业也受到冲击。据路透社报道，当时法拉帝背负了12亿欧元的债务。2009年4月，法拉帝的债权人同意将债务减记至5.6亿欧元，以换取Candover的股权。

  此时，潍柴已确立进入游艇市场的战略，正在物色相关企业。此前潍柴已收购一家生产船用发动机的企业。

  作为山东省重点国企，潍柴的战略制定与当地政策相关。2009年，山东省人民政府印发《山东省船舶工业调整振兴规划》。次年10月，潍柴的控制股权的人山东重工集团在其举办的产品展示会上表示，未来五到十年，将在游艇制造等5大业务板块发展。会上，山东重工集团还展示了一艘9米长的游艇。

  江西新能源科技职业学院新能源汽车技术研究院院长张翔告诉南方周末记者，2010年，潍柴就已选中法拉帝，派员工到中国沿海城市对游艇市场进行调研。张翔有相关从业经历，对潍柴较为熟悉。

  一位参与并购的律师在《投资台湾——大陆企业赴台投资指南》一书中回忆，此次收购历经近两年，最初双方签下的备忘录是潍柴投资1亿欧元取得法拉帝30%的股权。但在律师事务所进行尽职调查后，发现法拉帝的实质债权人多达七十多个，而债权人希望先完成债务重组再谈并购。

  “正值山穷水尽之际，传出七十多位实质债权人之一在市场上大量收购其他债权，并且提出激进的重组方案。”该律师在书中透露，该方案遭到其他债权人反对，于是他们重点突破这位持有40%债权的债权人，最终以极低的代价买下其债权，让潍柴得以主导收购局面。

  官网显示，潍柴是由潍坊柴油机厂于2006年改制而来，后者成立于1946年。1998年，潍坊柴油机厂的出售的收益为5亿元，负债3亿元，在亚洲金融风暴的冲击下，濒临破产。

  当时不少国企没能熬过这一劫，曾被国务院授予“全国大庆式先进企业”的武汉柴油机厂就在1998年彻底停产，2004年正式破产。

  谭旭光临危受命接管潍柴，开始产权改革。2004年，潍柴成为国内内燃机行业首个销售额突破百亿的企业。潍柴于2002年新设的子公司潍柴动力也是产权改革的成果。仅两年后，潍柴动力就在香港上市。

  官网显示，谭旭光是山东潍坊人，1977年到潍坊柴油机厂工作，至今未离开潍柴，是山东重工集团、潍柴集团和潍柴动力的董事长。2018年起，他还兼任中国重汽董事长。

  谭旭光经常语出惊人。在2022年4月1日举行的潍柴动力2021年度业绩发布会上，他炮轰了当下最热的新能源汽车和无人驾驶，称新能源汽车行业无序竞争，特别是乘用车将会出现一次灾难性的产能过剩。

  在内燃机行业做到第一后，谭旭光并不满足。此时，被德隆系拍卖的湘火炬公司引起了他的注意。湘火炬在“2004年度中国汽车零部件百强”中排名第二，拥有陕西重汽、法士特齿轮、汉德车桥、株洲火花塞等多家子公司。

  2005年8月，潍柴动力以10.23亿元收购湘火炬。潍柴自此形成了动力总成、商用车和汽车零部件三大业务板块，并打通重卡产业链。潍柴动力也借此机会实现了A股上市。

  2007年，潍柴实现出售的收益400亿元，同比增长66.7%。在当年的新闻发布会上，谭旭光提出潍柴的新目标是用5年左右时间实现1000亿元的出售的收益，力争进入世界500强。

  “要成为全世界品牌，仅靠一台一台地卖产品是远远不足的，国际化发展必须实现从一般贸易到资本运营的跨越，企业的国际化道路最终体现在全球资源配置上。”潍柴常务副总经理徐宏曾在2016年山东省品牌建设大会上坦露对外并购的动机。

  2008年金融危机令潍柴看到国际市场上的抄底机会。张翔认为，对于急需提高国际知名度的潍柴来说，收购是捷径。

  “每个产业都有一个周期，潍柴的资金实力很强，所以它总能等到产业回暖的时候。”张翔表示，得益于国内基建需求的推动和当时重卡商用车的市场快速地增长，潍柴不缺海外收购的本钱。

  潍柴动力2008年年报显示，公司总资产近300亿元，账上的货币资金多达58.64亿元。

  那时中国企业“走出去”也是主流。据商务部数据，2008年至2011年，中国企业以跨国并购方式实现的对外直接投资合计1063亿美元，年增长44%。

  谭旭光很快出手。2009年1月，潍柴动力下属子公司潍柴动力（香港）国际发展有限公司以299万欧元竞拍到法国博杜安公司的相关资产。

  博杜安是一家从事发动机及驱动总成设计、开发和销售的公司。公告显示，所竞拍资产的账面价值约1381.77万欧元。

  2009年至2020年，潍柴发起了9起海外并购。这些被并购的海外企业，多数处于业内数一数二的地位。比如，博杜安在1929年就成为全世界三大船用发动机供应商之一；被收购时，凯傲集团是全球第二的叉车供应商;法拉帝是世界最大的豪华游艇制造商。

  截至2017年12月，潍柴收入已经突破2000亿元，总利润超过100亿元。其中，收入的40%、利润的30%都来自海外业务。

  在当年的业绩发布会上，谭旭光表示，这些海外并购企业整合后全部实现高利润增长，标志着潍柴正式跨入国际化公司集团行列。

  新型号给法拉帝带来了约53%的累积订单，也让型号的平均船龄由2016年的约5.6年降低至2020年的3.7年。 （视觉中国/图）

  潍柴是如何打破并购的“七七定律”的？“七七定律”指的是，在跨国并购中，70%的并购没有实现预期的商业经济价值，又有70%失败于并购后的文化整合。

  “为什么潍柴到国外的并购都是成功的？因为并购的不是柴油机厂，并购的企业都在补短板，缺什么，补什么。”谭旭光在2019年中国企业改革发展论坛上说。

  同年，谭旭光在《山东国资》杂志发表的《心无旁骛攻主业》一文中重申，潍柴所有的海外并购都是基于“补短板、调结构、强主业”的战略原则。

  2008年金融危机对重卡市场的影响，是谭旭光开始思考潍柴产业布局的契机之一。他曾撰文指出，自1998起，经历十年发展，潍柴出现了产品结构高度集中的问题，发动机业务板块近70%来自重卡市场，企业经营的潜在风险巨大。

  因此，在金融危机期间，潍柴并购博杜安，填补了潍柴16升以上高速发动机的空白，也为其进入船艇制造市场提供了支撑；战略重组法拉帝，打开了海上消费市场，调整了产品结构。

  在推进海外并购计划的同时，潍柴从2009年起全方面推进WOS（潍柴质量管理模式，Weichai Operating System）工作。

  谭旭光在2018年主笔的《质量成就梦想：WOS潍柴质量管理模式》一书中对WOS作了详细介绍。称其是在借鉴欧美、日本企业的管理经验的基础上摸索建立的。谭旭光认为，这让潍柴在走向海外时，彼此有着接近的管理语言。

  谭旭光在书中承认，“比如对加班的理解、比如对执行力的理解，并不是在每一个国家都能达成共识。”尽管如此，这套管理模式还是在影响海外企业。

  2017年8月，公众号“潍柴资讯”发布一则消息称，晚上8点，法拉帝公司的停车场仍停着不少汽车，而在几年前，一到下午5点，一辆辆私家车就被开走。如果早上仅是提前15分钟到达厂区，员工就特别难找到就近的停车位。

  “春节期间，这里的办公室和往常没有两样，处处可见忙碌的身影。”“潍柴资讯”上另一则消息介绍，2019年春节假期，法拉帝公司的两位中国员工正在讨论新产品的设计细节。配图里，还能看到一位高鼻梁、卷发的外国人在电脑前工作。

  深圳飞驰游艇销售有限公司创始人李强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法拉帝重组后推出新产品的周期更短，新产品从设计、到功能，以及新技术和新材料的应用都有很大变化。

  飞驰游艇是中国最早一批从事进口游艇销售的服务企业，现为法拉帝在大陆地区唯一的代理商。

  法拉帝招股书显示，2018年至2021年前三季度，法拉帝共推出了28个新型号，这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在总产品组合（共46个型号）中，超过60%的产品上市不到四年。新型号给法拉帝带来了约53%的累积订单，也让型号的平均船龄由2016年的约5.6年降低至2020年的3.7年。

  此外，李强表示，法拉帝游艇近几年迎合了客户对产品性能和舒适度的需求，销售增长很快，销售的尺寸也呈慢慢的变大的趋势。

  招股书还显示，2019年至2021年前三季度，法拉帝签订的新订单总额分别为6.95亿欧元、5.42亿欧元、8.22亿欧元；截至2022年2月28日止的两个月期间，新订单总额为3.08亿欧元。

  南方周末记者联系了山东重工集团，一位工作人员表示，谭旭光近期不接受采访。